郝芳是真爱石溪竹的。这个象征着独立自由的新家，她看不够院内外各个角落：院墙脚是仿澄泥青砖磨对的须弥座，上面是用白粉与仿虎皮石交变的漏窗墙身，再上边便是模制的鹰不落顶了。东围墙内一架葡萄生长旺盛。
且说石溪竹东邻居空场上，石浩大哥也要来盖房子了。他用自家的汽车拉沙垫房场，还雇了两个跟车的长期工。
这使老爷子石成雨的心里那个美呀！怎能忘记，自己当初在齐齐哈尔回来时，赶毛驴车拉交养家糊口那个难。如今孩子都有了技能比我强了。我大儿子自己养了汽车。他听见了装卸工在朝空间呼喊，仰头看去，是几只鹤，高兴不已。他自知四儿子唯能听懂他的诗情话意，便冲白鹤楼项上的四儿子说道：
“溪竹，你看你大哥垫房场就飞来了鹤。这是和来，贺来，你大哥要发大财啦”！
这时郝芳骑自行车进了月亮门，向楼上喊：“钱我取回来了，还买了一块肉，一会你也下来和我一起包饺子吧”。石溪竹将另外七只水泥雕塑的丹项鹤，在楼顶平台上固定好了，临下楼回看，丹顶鹤雕塑休闲姿态各异，于葫芦藤绿叶中，心中美不胜收。郝芳撇嘴与石溪竹讲到：“你听见没有，老太爷说的话，鹤是冲着大哥来的，大哥来贺要发财了。这你还没明白吗，你爸心里有的是谁。那鹤到底是冲谁来的，他只能是装不知道，这就是意识形态。”
二人包好饺子，郝芳去厨间煮，石溪竹拍蒜成沫并泡在酱油碗里。郝芳一皱眉：
“哪来的屎味”？她竟把那蒜沫酱油倒在了脏水桶里，并且立刻提到街门外路边沟倒掉了。回来便换来另一碗清酱油来，石溪竹将孩子抱到桌边：
“以前我以为你说不吃葱蒜没关系，我吃我的，没想到你还要控制领空的。我是发现我吃了葱蒜，就不流鼻血的”。
郝芳不听他说，只是为他夹饺子：“吃饱，还有一碗呢”。石溪竹只好饺子沾清酱了。
晚上躺在炕上，石溪竹与郝芳闲聊：
“今天去结算开价不底，那姚仍良是念旧情了吧”。
“他呀，雨点再大也着不到他，比他混出息的多得是，上回回娘家，从信用社门前只一经过，竟遇见了我们大榆村的，信用社行长余纯了。这人也是的，当天晚上回家喝点酒，就和媳妇打起架来，那媳妇哭着来找我劝架，都是一个村的，是的，以前每回打架也都是我一去劝就好，是，谁都劝不好他。这回你猜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
“他说，要不是因为看见你，我和他能打着架吗；话没等他说完我上去就是一嘴巴，哎，他真的不哭也不闹了。冷静下来问我，当初我从部队探亲回来，本想和你挑明心事，可你不靠我边呀，她却一个劲地往前凑和。后来我回部队，她给我寄来那么多的信。其实我非常清楚，都是她求你代笔替她写的，对不对？你，为什么就不能署上自己的名字，寄来一封呢”？
石溪竹听了郝芳讲的故事，连连摇头：“哎，抱了石家的孩子还得去帮人家劝男人，真辛苦你啦，不易呀，真叫人感动”。一时间肃静下来，郝芳寻思了一会，觉得尴尬：
“小心眼，小肚鸡肠！其实，我是恨他的，他不还是看我是在受迫害的、四类人子女吗，明知是我写的，那有想法为什么不主动呢，现在看我爸是被整治错了，就扯这套还有什么用”。
“我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来了一个用气枪打鸟进你家院的，他抻脖往屋里看我，岳父叫他到屋又不进。我看不象打鸟，倒象抓鸡的，岳父好像挺喜欢他”？
“我爸看谁都好，那人叫金华，成分不好，他爸病重不能动了，村里开批判他的会，四个革命造反派就用被子台去，一路上举起松开，反复摔地，到了会场就没气了。由于家有钱，金华如同蛛网一样，陷进去了不少村里姑娘，他自觉优越，而唯我不买他的账。这不，听说我下嫁禹阳城以远了，便与外籍组织里的人妻子离了婚，要和你竞标，他觉得他比你有优势。那天他是想看看你比他如何，见了你容貌才情、年龄优于他才有些泻气，但还两次托人来呢，我要是和你不成……父亲对他也没有意见”。
“看貌似刘罗锅，二婚你都没意见”？
“婚姻我已木然了。家里总是逼我看对象，我认为都是在排斥我吃家里这碗饭了。但由于我爸爸是在大榆村挨整的，我是决心不在大榆找对象的”。石溪竹又问：
“那市内汽车三队司机先不说，那装卸工是怎么回事呀？”
“你说的是方金定，他爸和我爸是老熟人，就嘎对上了。汽车三队的前身是他家的大车店，是公私合营过来的，最后就全归公有了。他家财货很多，什么名贵木材、布匹、光飞人牌缝纫机就十多台”。
“该不是光复时抢厂子得来的吧”？
“那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吧。老太太临死前将家境都向我交待了，还让我过目。后来姚仍良和金华等人在村里传言说，‘郝芳找了城里一个拣破烂的了’，其实他是跟车的工人，清理厂区垃圾，竟将厂里的铁铜铝等金属埋藏垃圾里，随车排卸出来，他就从中往出扒，去卖钱。我觉得名声不好想不处了，又苦于他妈对我太好了，还让我发誓，实在不好找借口脱身。最后一次去他家想提出来不处了，他母亲借口去妹妹家串门故意躲开。我们俩包饺子，他故意磨蹭到天黑，就为了不让我回家了，我想不回就不回吧，没想到他竟向我动手动脚，强硬将我按在炕上！我一脚踹翻了炕上饺子桌，洒了一炕一地。他这才松了手，我连夜走回家。父亲默认了：‘你自己想好了就可以’。我终于心理一块石头落了地，感觉那个轻松啊！这个人有钱但无能又小心眼，后来他成家又离了婚，再后来我再去汽车三队，在路边见到他在垃圾箱里扣烂西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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