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天硬撑着一口志气爬至宗正门,一路过来,举目皆是陌生,才想起冷月影的话,他的烈焰再不会等他,心中不免泛起万股凄凉,气力顿失。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低声咆哮似隆隆雷声,沈冲天伏在地上顺声贴地望去,仿佛是两双丝履拖着步伐缓缓靠近,走近才发觉眼花,竟是两只赤色双瓣大蹄跟着一双肉足,紧接着两只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上他身躯,在后背伤口上轻舔轻舐,嘴里时不时哼唧着。沈冲天心底明白,这是冷月影日常骑乘的那只大避风兽来了。多年来往,大避风兽早认得他,沈冲天也知晓这灵兽的忠心,他由心出口,不住低声呢喃道:“送我回家。”
避风兽听懂人话,其中一只大头低下去,张开大嘴以唇轻轻含起沈冲天,使劲扭头放他在背上,前面两肉翅为床托住沈冲天,伸展两只后翅,震力离地入云,两三下就将天宫远远抛弃。沈冲天见自己又一次活着离开这是非地熔炼场,不禁长吁一口气,伏在避风兽背上,任由长毛如被衾覆盖,再不理会外面。
阵阵低吼并不断的舔舐唤醒沈冲天,他这才发觉避风兽已停稳不动,低低唤声:“来人”,却无人应,他略高声继续唤着“人呢”,仍旧不见回应。沈冲天不得已强撑脖颈,半抬起头迷蒙扫视一眼,疑惑道:“是哪里?”避风兽不会说话,如何能答,仍旧只是呜咽着。待沈冲天模模糊糊望见远处并立两颗花树,终于想起来,这里竟是北海冰山中冷月影为自己搭建的宅院,避风憨兽只听得“回家”二字,轻车熟路就带他回了北海。
幸而冷月影安排的家丁仍在,日日维护,房舍院落样样齐整。沈冲天实在没可奈何,身下避风兽已趴下,侧倾身躯送他下来。沈冲天趁着神智尚清醒,拼尽全力站起身,牢牢抓着避风兽身侧长毛,由巨兽送他到房门口,借着墙壁家具终于一步步蹭到床边,身子一歪趴倒在床上。北风呼啸闯门拔窗,沈冲天正气亏竭没有火力,只觉寒冻难捱,忍痛探出一只手臂,摸索半天才抓住一只被角,想要扯开覆在身上,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正在悲戚间,他忽碰触到一只手臂,那手亦抓住被子,轻轻拖到他身上,徐慢展开,轻匀覆住全身,一丝不落。沈冲天又觉得有东西送至唇边,他微张嘴噙住,嚼碎咽下,心中一放松,立时昏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沈冲天再次醒来,发觉自己已被摆好姿势,俯身向下,双臂环抱枕头,头侧向外,一头青丝揽于枕头内侧,些许头发挡在眼前,轻轻覆着一床绵软不沾身的丝被。他第二眼便模模糊糊见到几步外榻上同样姿势,面朝向他的一个人,那人挣扎起身,踉踉跄跄蹭到他面前,弯腰替他拂去乱发,轻柔道:“抱歉,是我言辞不妥伤到你痛处,不过你的话也不好听,若非这样焉能以假作真,还要多谢你与我心中默契。如今都是满后身的烂肉,幸而我比你强壮一些,咱两个在这里作伴养伤,我来照顾你,可好?”
沈冲天只道:“好。”头目昏昏沉沉,不久便又睡去。
睡梦中,沈冲天只觉有人一下又一下轻轻刮蹭后背,又疼又痒搅他梦中美好,不禁皱眉道:“阿凤别闹。”抱怨几声,却只换来冷月影喉咙底下咕隆几声,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他只好睁眼,眼前却撞进来一堵雪白长毛肉墙,上面绘着青色风卷云纹,是避风兽无异,此刻这只大兽挤挨沈冲天卧着,为他舔舐伤口。再向略远看,四面直至天边都是光秃一片,无冰无雪,无房无院,分明又不是北海,沈冲天一时竟思索不清,到底哪一处真实,哪一处才是幻境。
想避风本就是炼化出的灵兽,风云为身躯,清气为肚腹,食灵草饮清泉,不论泪涎皆为药。因着巨兽不断舔舐,此时沈冲天后背的伤虽未愈合,却已不疼,浑身轻快许多,心中也逐渐明白过来。他挣扎着缓慢坐起,低头看看旧衣仍在,已被血浸满,忙一手探向内里暗藏的一个小小口袋,摸数着里面的保命丹药,果然少了一颗,不禁叹口气。避风兽一颗头颅高昂警惕瞧看四周,一颗头颅低伏,跟着沈冲天自言自语时不时哼唧应答。
沈冲天倚着避风兽身躯微仰,自嘲道:“我们从未到北海,你那主人也没来,一切都只是我受伤真气亏耗神识混乱,对不对。”
避风兽哼唧一声。
沈冲天无奈道:“从实招了吧,可是你那不靠谱的主人指使你在天宫等我,把我带来这里。”
避风兽那双比沈冲天拳头还大的清澈灰青双眸乖乖望着沈冲天,也不知听懂没有,忽然用鼻子蹭蹭沈冲天,喉底又咕隆一声。
沈冲天自语道:“我实在太傻,明明他什么都没说,明知这是条不归路,却一门心思跟着他的想法走。别人一定也想着,什么小灾星,到了仙界还不是乖乖作监下囚,任人摆弄宰割。虽说我也不知缘故,可我总觉得生来就是被他们摆布的,有人要我作‘灾星’,有人要我自生自灭,至少他比别个还略珍惜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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