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天又叮嘱道:“它的性子躁,莫要忤逆了,还有各色药草灵丹领取千万及时,务必上心,千万别委屈了。”
一众侍从顺着这话又赶紧恭维起来。
沈冲天满意转身欲走,后面骤起一声:“沈冲天”,当即唤住他的脚步。底下众侍、各级管事惊惶失措,一拥上前,七手八脚将说话的按压地上,不待说出第二句,无数手段早招呼上去。沈冲天转身,见此情景,“嗐”一声喝止,文惜宝却已满布青红伤,趴在地上一时起不来。沈冲天低头看着,笑问道:“这么不唤‘义父’了?”
文惜宝语气仍强硬:“除了我的锢灵锁!”
沈冲天淡淡道:“好歹是你姐姐留下的。”
文惜宝毫不客气回怼:“我全家都没了,哪里来的姐姐。”
沈冲天收敛起神色,满面严肃道:“犯了错就该挨罚,害了人就该偿命。”
文惜宝辩道:“我母亲、外祖家、姑母家从未伤害过你,你家一口不少却害我家全灭不留!”
沈冲天立即还口:“你姐姐也未起过害你的心。”
文惜宝发狠道:“那是你困在北海,受罡风隔阻,被冷氏守护着。”
沈冲天冷冰冰问道:“可想过下场?”
文惜宝脖颈一横:“不过一死!”
沈冲天语气倒缓和许多:“你和你姐姐是三界间唯独受白鹿老神亲传的,有些人不希望你活着,有些却不舍你死,死生由己,只别单遂了别人的意。”说完,做无奈状轻摇摇头,转身大步离开,原地只留下一众懵懵懂懂的下人。
自此之后,沈冲天再未过来,也从未问过文惜宝,当日目睹父子两个拌嘴的大小管事并马厩这边的下人却看得明明白白。尤其这边小小管事,见状赶紧让出自己所居一处三间房舍的下人院子,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地请文惜宝过去。文惜宝却梗住性子,钉死在马厩外房檐下,就是不走。管事只好借烈焰马的名义领用出数床上等丝绵被衾,一股脑给文惜宝抱了过来,现地打就一处舒适下榻。在管事携领下,那些下人也学着样子,将成袋的道地药草、点不清的灵丹至宝,或是冒领或是克扣出来,纷纷孝敬了文惜宝。
文惜宝腕间命门处仍锁着一道锢灵锁,浑身本事施展不出来,却不妨碍闲散享受。如今他已不须做任何事,每日懒懒斜歪在房檐下,如嗑榧子一样一颗颗咀嚼着至宝灵丹,自有此处管事将三餐茶饭、上面清点不到的佳肴陈酿、珍稀难得的时令蔬果送至嘴边。文惜宝遇此境遇,唯有日加颓堕,先是身体似患病般懒散,不愿行动言语,不愿见人,谁知竟因此逐渐放下心中执念,慢慢至提不起任何心思,只是数着日出日落,再至浑身瘫软,起身抬手、睁眼张嘴均吃力,连日出日落也不去管,心中只剩迷糊。
一晃又是数年。一天夜深时,所有下人均回去自己房舍休息,马儿们也都睡着,沈冲天独身降临马厩,顿时惹起烈焰警醒,嘶跳预备扑向主人,被沈冲天死死按住,极力安抚下。沈冲天见烈焰咆跳之下,文惜宝就在舍外却一无察觉,竟似聋了瘫了一般。他踱步到文惜宝身边,见他点着一盏琉璃七宝灯,里面燃着与建造府邸一模一样的余烬宝石,光华醒目却不晃眼。灯下的文惜宝毫无装束可言,浑身覆着的被衾圈圈卷似螺壳,只有脑袋在外面,一头蓬发遮着脸,绾发的簪子绞在乱发中似深陷流沙。沈冲天轻笑笑,在被衾外以脚尖轻点文惜宝腿脚处,文惜宝懒得挪动一下。
沈冲天俯身笑问道:“可还记恨我?”
文惜宝一声不吭,向另一侧翻了个身,裹紧被衾。
沈冲天伸手扯开文惜宝身上覆被,扯出他一条臂膊,不提防先被里面蹿出的浓重气味顺着鼻窍直熏进肺腑,呛得直翻白眼。他急忙扭头,缓了好几口气终于回过神,待里面气味轻些才继续。文惜宝常年躺着不动,倒不妨碍吃饭,身上积攒下不少肉,青白皮色,却是虚胖,皮肉松垮垮挂在骨头上,抬臂见皮肉如帘垂,轻按即触骨,脉道沉细无力,从肌肤到骨骼吃不住一丝力气。
沈冲天不顾脏净,一下歪在文惜宝旁边,席地抱膝而坐,自语道:“也怪义父,当年亦是一样气盛,只喜欢敢冲敢闯的,却忽略你的心性,唯有出此下策。其实你与我、与你父亲,我们都是一路,决不许别人挡了自己的志向,你又有你姑母的随和,远胜我俩。若你还能记得你姑母的叮嘱,我们父子便还能同当年一样,天狼的齐王与文大将军,我们不是对头,是互为辅成。跟着我,你才是真正的狼,不是谁的看门犬,况且看门犬也有守不住门户,也有吠错贵客之时,那时节你又该如何。”
文惜宝耳朵里不停地灌着沈冲天谆谆细语,很快入睡。待他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腕上的锢灵锁消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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