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是一处幽密所在。一所不大的庭院,全部被池塘占据,青灰色砖墙环绕,墙下皆是香蒲、芦苇、荻花等倚墙依水而立。只有迎面三五房舍并列,算作唯一旱地,池塘正中一座墨玉九曲桥直通房舍。水面也只栽培菱、芡,几只凫鸭随水游荡觅食,上岸晒羽,悠闲自在。水中一群群青黑色的鲤、鲫、鲢,各色大小鱼儿既想追逐人影讨要鱼食,又要时刻躲避着凫鸭,来回聚散浮潜,搅动浮萍。整个庭院布置十分古朴,又不失灵动有趣。
可惜冷月影与百里诺此时无心赏景,百里诺手中牵着的闯界将军正急迫朝前窜着,带着百里诺脚步不停,冷月影紧随其后,两人沿着唯一的路径跑到房舍前。至此,百里诺死死拉住小狗,不敢冒失,冷月影则径直绕过百里诺走到门口,双手猛然一推,门应势大开,顿时一股阴寒腥膻气味冲出来,犹如出笼猛虎一般扑到他俩面上。两人躲闪不及,生生被噎了一口气。
百里诺咳嗽几声,缓过神来,顿时被屋内景象惊呆。屋内与院中迥然不同,堂屋不见一个窗户,晦暗不透光亮,如今借助由房门闯进的光,才能看清屋内陈设。堂屋十分阔大,正中地上一个大火坑,周围以鹅卵石铺就,如今早已没有火,坑内只剩燃尽未除去的些许木炭。火坑上架着一只足有十人合围大小的炼丹炉,丹炉三足象腿、猪肚、博山顶,颜色斑驳,这时应该早凉透,却从缝隙间透出幽幽红光。沿墙立着一排顶天立地的架子,上面各种药材、金石分类堆放。还有一面墙的架子上横七竖八,丫丫叉叉不知什么东西,只是黑中略泛红的凄惨一片,那股腥膻味就由此而来。百里诺探查至此处,掩鼻道:“这是什么地方?”
冷月影头也不回,冷漠回应:“都是被选进来的,你倒问我?”
百里诺忽然垂了头,惋惜道:“当初是冲天兄弟挡在前,郝隐才没为难我,只是把我关在房间了事。”
冷月影“哦”一声,音调从低到高渐至不见,再未做任何回应。
闯界将军从进了屋子倒安静下来,也不吠叫也不奔走,一直伏在地上,前爪掩住鼻子不住地哼哼,百里诺好奇蹲下抚着它的头,关切问道:“怎么了?你带回来的那个残片,是从哪里撕下来的?”
冷月影鼻中嗤笑道:“它都比你有灵性,能探知出这里的异样,真难为你朽木不通!这些东西都是从活生生的人身上取来的,还附着极大的怨气,难怪它会害怕。”说着,径直向西侧偏房去。百里诺一听这话,吓得紧向后退几步,也赶紧跟过去。
西侧偏房有几扇小窗透进光亮,还有浓浓不散的香烟味道,驱散两人刚在堂屋中的局促不适,暂时舒缓身心。一进屋,冷月影先注意到西墙上一列檀木架子,上面陈列着大小一样的无数素色骨瓷坛,他小心地凑过去,一一查看。百里诺则被正中的香案吸引。香案上顺序摆放着油灯、钟磬、贡品、香炉,香案下三张蒲团,一侧有一只小桶,盛放取用的香。奇怪的是,这里的主人供奉的不是龛位,也没有金身像,只有墙壁上一幅细高细高的画,画的左下角赫然缺损。百里诺将残片比对着贴上去,竟严丝合缝,看来就是它了。
画上既非人像,也非风景,而是一尊建筑,浑身漆白,似塔没顶,似台又太高。百里诺指点着一数,这东西足有三十三层,层层罗列,建于山间平地之上,顶端插入云霞。再细致观察,这建筑外围似龙盘柱一般绕着一圈台阶,每一级台阶里面对应一个黑色的门洞。再向外,每一层两侧各排列三尊面朝建筑朝拜的人或兽,各有不同。最下面三层是跪坐的年轻女子,第四至九层是石俑,第十至十八层是五彩斑斓的各种鸟兽,第十九至二十七层是驾云仙人,第二十八至顶层是白凤、白鹿、白蟒三种兽。画虽在纸上却十分逼真,鸟兽似能跃出一般,而云霞仿佛就在眼前飘动。
百里诺盯着画,心中忽然灵光一闪,还没等他想明白,冷月影一跃而起伸手将画扯下来。百里诺惊问:“做什么?”
冷月影急匆匆道:“已经耽搁太久,要赶紧出去。”说着快速将画卷好,一把塞在百里诺怀里,叮嘱道:“收好。”
百里诺不解道:“这才刚进来!”
冷月影轻蔑道:“壶中日月之术,也许这里的一日只是阿毒在外面一呼一吸,也许外面的一日只是这里的一呼一吸,谁知道哪个长。”说着垂眼对着小狗喝令道:“将军,走。”
小狗巴不得一声,急忙起身,牵引着百里诺就向外走。百里诺被小狗带动得一个趔趄,赶紧抱好怀中的卷轴,任由小狗领着离开房间。等他到九曲桥上,才察觉冷月影不知何时竟落在后面,刚从房间里匆匆出来,赶到他身边,说一声:“走吧。”
无毒还在原地寸步不移地守着,直到听出画内有动静,这才起身让开。冷月影、百里诺连同小狗如一缕溢出的水墨从画里幽幽飘出来,落地仍旧是有血有肉的人。无毒当即就注意到百里诺怀中的卷轴,一挑眉悄声问道:“你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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