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听着两派争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他内心其实已倾向于蒯越的方案。这方案最符合他“既要面子(仁义名声)又要里子(自身安全)”的诉求。但他仍有顾虑:一是担心此举显得太过刻薄,二是担心刘备在新野真能坐大。他抬眼看向一直未曾发言的妻弟蔡瑁,以及老谋深算的蒯越,沉声问道:“若置其于新野,当以何名目?给其多少权柄?如何……防范?”
蔡瑁立刻道:“可表奏其为‘左将军’,领青州牧,使其遥领,以示尊崇。实授其‘新野太守’或‘镇北将军’,使其名正言顺驻守新野。权柄嘛……”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仅限新野一县之地!兵员由其自行招募,但粮草辎重,需由南阳郡府按最低标准供给,且必须受南阳太守节制!更需派得力干将,屯兵于新野左近要地,名为协防,实为监视!其部曲调动,一兵一卒,皆需报备!若有异动……” 他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蒯越补充道:“主公可赐予刘备部分粮秣军械,助其立足,以显恩义。同时,可严令其职责:专司防御北境曹兵,非有主公明令,不得擅自用兵,更不得插手南阳郡乃至荆州其他郡县事务!此乃画地为牢,使其困守孤城,难以伸展。”
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治中从事李珪(历史上因反对蔡瑁而被杀)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讥诮:“蔡都督、蒯长史之策,可谓滴水不漏。然诸公可曾想过,那刘备非是池中之物,新野虽小,焉知不能成为其龙腾之渊?昔日高祖不过一亭长,光武帝亦曾寄人篱下。若天意真在刘氏,此困局反成其砥砺之石。今日驱虎吞狼,他日猛虎归山,又当如何?” 李珪的话如同惊雷,点破了这个看似完美策略中最大的风险——低估了刘备这个人本身。
蔡瑁勃然变色:“李珪!你此言何意?莫非暗指刘备有帝王之相,我主当拱手让出荆州不成?妖言惑众!”
蒯越则眼神阴鸷地盯着李珪:“李治中此言,太过危言耸听。天命渺茫,岂可妄测?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之患。至于将来……哼,我荆州兵精粮足,基业稳固,岂惧一丧家之犬?”
厅内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刘表也被李珪的话刺得心中一凛,但看到蔡瑁、蒯越的强势反应,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荆州本土豪族的庞大势力,他心中那点疑虑迅速被压了下去。他需要这些人的支持来维持荆州的稳定。相比于虚无缥缈的“天命”,眼前的权力平衡更为重要。
“好了!”刘表猛地一拍案几,止住了争吵。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决断:“诸公所言,皆是为荆州计,孤心甚慰。然玄德远来投奔,我若不行安置,天下笑我;若置之肘腋,亦非万全。蒯长史‘以藩屏荆’之策,甚合我意。便以刘备为‘镇南将军’(比左将军稍低,且带‘南’字,暗示其职责在南方为荆州守北门,颇有讽刺意味),领新野太守,驻守新野,专司防御北境曹军。
拨予粮草三千斛,军械若干,助其安顿。其部属,准其在新野境内自行招募流民,补充兵员,然总数不得过五千!一应调动,需报南阳太守节制,并报襄阳知晓。另,命张允将军率本部五千精兵,移驻樊城(位于襄阳以北,汉水对岸,距离新野不远),与新野成犄角之势,共御曹贼!名为协防,实则监视,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刘表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蔡瑁和张允。
这个决定,基本采纳了蒯越、蔡瑁的核心策略,赋予了刘备一个看似体面实则凶险且受限的位置,同时加上了严密的监控。对于李珪的警告,他选择了忽视。
蔡瑁、蒯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躬身领命:“主公英明!”
邓义、刘先等人暗自叹息,但也知木已成舟,只能沉默。
文聘眉头紧锁。
李珪则面色灰败,看着刘表,又看看志得意满的蔡瑁、蒯越,眼中充满了失望与忧虑,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此事便如此定了。”刘表疲惫地挥挥手,“德珪,安置及粮秣军械拨付事宜,由你与蒯长史会同邓治中操办。务必……妥当。” “妥当”二字,他说的意味深长。
“末将(臣)遵命!”蔡瑁、蒯越、邓义齐声应道。
议事散去,众人各怀心思离开。蒯越与蔡瑁并肩走出厅堂,阳光刺眼。蔡瑁低声道:“异度(蒯越字)兄此计大妙!新野,便是他刘备的葬身之地!纵使曹操不来,哼,那地方穷山恶水,又有张允盯着,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蒯越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德珪,莫要小看了这位刘皇叔。困兽犹斗,何况潜龙?新野是牢笼,亦是试金石。若他真能在此立足,甚至有所作为……那才更有意思。只是……”
他声音压得更低,“要盯紧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与荆州士人、豪强的往来。更要……留意主公的态度。主公今日虽纳我言,然其心……犹疑未定啊。” 他深知刘表内心深处对刘备那份微妙的宗亲之情和潜在的欣赏,始终是一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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