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傍晚时分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像一层薄薄的纱,蒙住了云栖镇的青瓦白墙。
可没过多久,天像是被捅破了个窟窿,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根鞭子在抽打这片古老的土地。
风也跟着起哄,卷着雨水,呜呜地叫着,钻进窗缝门缝,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江逾朝站在自家老宅的屋檐下,眉头紧锁,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
他的心像被这雨水泡着,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他最担心的就是镇东头的那座老戏台,戏台的藻井是他花了整整三年才修复好的,木质结构本来就怕潮,这么大的雨,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转身拿起墙角的蓑衣,匆匆披在身上,又把那把爷爷留下的刻刀别在腰间,就冲进了雨里。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风很大,吹得他几乎站不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青石板路上跋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刺眼的灯光,还有那台熟悉的黄色推土机,在雨幕中像一头怪兽,张着巨大的铲斗。
几个工人穿着雨衣,正在傅沉舟的指挥下,准备拆除戏台旁边的一段残墙。
“住手!不能拆!”江逾朝大喊着冲过去,声音被风雨吞噬了大半,显得有些微弱。
傅沉舟转过身,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江逾朝,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的不耐烦比白天更甚。
“江逾朝?你又来干什么?”傅沉舟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冰冷的质感,“这么大的雨,不在家待着,出来发疯?”
“这面墙不能拆!”江逾朝跑到傅沉舟面前,胸口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剧烈起伏,“这是戏台的承重墙,拆了戏台会塌的!还有那个藻井,我修了三年,经不起这么折腾!”
“藻井?”傅沉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戏台顶部,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一个破木头架子而已,塌了就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天晴了,我让人重新盖一个,比这个好看一百倍。”
“你不懂!”江逾朝急得眼睛都红了,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那不是破木头架子,那是文物,是历史!”
他说着,就想冲过去阻止那些工人。
“站住!”傅沉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雨,在这里胡闹什么?”
江逾朝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他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放开我!傅沉舟,你要毁了这里吗?”
“毁了这里?”傅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是在建设这里!江逾朝,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命重要还是那些破木头重要?”
“对我来说,它们比命重要!”江逾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他猛地用力,甩开了傅沉舟的手。
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
江逾朝顾不上疼,转身就往戏台跑去。
他想爬上戏台,去加固那个藻井,哪怕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撑着,他也不想让它塌了。
可他刚跑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震耳欲聋。
江逾朝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地转过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只见戏台的一角已经塌了下去,那些他亲手修复的木雕、那些他一点点拼接起来的构件,此刻像散了架的积木,混杂着泥水和石块,堆成了一片废墟。
而那个他最宝贝的藻井,那个他花了三年时间,一点点打磨、上漆、加固的藻井,也随着坍塌,摔得粉碎。
碎片在雨水中漂浮着,像一具被肢解的尸体。
江逾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废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想上前,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迈不开一步。
他的世界,好像也随着那个藻井,一起塌了。
傅沉舟站在他身后,看着那片废墟,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走到江逾朝身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然后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不可理喻。”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了江逾朝的心脏。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傅沉舟。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傅沉舟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他想对他说些什么,想质问他,想骂他,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像被雨水浇灭的烛火,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江逾朝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雨幕深处走去。
他的背影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孤独,像是随时会被这场大雨吞噬。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那片废墟一眼。
傅沉舟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烦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抓过江逾朝手腕的那只手,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和雨水的冰凉。
他皱了皱眉,甩开这种奇怪的感觉,转身对工人们说:“别愣着了,清理一下,明天继续。”
暴雨还在继续下着,冲刷着地上的废墟,也冲刷着江逾朝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丝留恋。
夜,还很长。
而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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