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镇的清晨总是裹着一层薄雾的。
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打湿,泛着幽幽的光,像一条被压弯了腰的青蛇,蜿蜒着钻进镇子深处。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水汽,混着老木头特有的沉静香气,还有远处河边隐约传来的捣衣声,慢悠悠的,像是怕惊扰了镇子的好觉。
江逾朝坐在自家老宅的门槛上,手里捧着一块刚修复好的木雕花窗。
花窗是镇上老戏台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纹样,莲花的花瓣薄得能透光,是他前前后后修了三个多月的成果。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木面,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木纹的走向,像是在触摸一段流淌的时光。
阳光慢慢爬过马头墙,穿过薄雾,落在花窗上,给那些莲花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江逾朝微微眯起眼,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
这就是他喜欢的日子,安安静静的,能听见木头呼吸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像一头蛮横的野兽,硬生生撕破了镇子的宁静。
那声音越来越响,震得地上的青石板都在微微发颤,连空气里的水汽似乎都被震散了些。
江逾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头轻轻皱起。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推土机。昨天就听说了,镇上要来个大建筑师,要把云栖镇改造成什么“现代化旅游区”,这些老房子,怕是保不住了。
他站起身,把那块花窗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轰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镇子东头的老槐树下,已经围了不少人。
几个穿着工装的工人正围着一台黄色的推土机,指指点点。
而在推土机前面,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和这古镇的青砖瓦黛格格不入。
他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耐,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着,像是在规划什么。
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能把这古镇的五脏六腑都剖开来看。
江逾朝的心沉了沉。
这人,大概就是那个建筑师了。
“傅先生,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头恭敬地对男人说。
被称作“傅先生”的男人——傅沉舟,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的一片老房子,像是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他的视线落在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眉头皱了皱:“这树碍事,一起推了。”
“不行!”
江逾朝想也没想就喊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站在推土机和老槐树中间,怀里紧紧抱着那块木雕花窗。
傅沉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在评估一件没有价值的旧物。
当看到江逾朝怀里的花窗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
“你是谁?”傅沉舟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冷冰冰的质感,像是冬天里的冰块。
“我是这里的居民,江逾朝。”江逾朝直视着他,毫不退缩,“这棵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还有这些房子,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能推。”
“居民?”傅沉舟嗤笑了一声,语气里的傲慢几乎要溢出来,“我看你像个文物修复师?”
他顿了顿,故意加重了语气,“不过在我看来,更像是文物绊脚石。”
“你什么意思?”江逾朝的脸色白了白,握着花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意思就是,”傅沉舟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他怀里的花窗,“这些破木头烂瓦片,早就该进博物馆了,留在这里,只会阻碍云栖镇的发展。”
他对着工头挥了挥手,“别跟他废话,开工。”
“等等!”江逾朝急了,往前跨了一大步,几乎要贴到推土机的铲斗上。
他深吸一口气,膝盖一弯,竟然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怀里的木雕花窗被他护得好好的,没有碰到地面。
周围的居民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人想上前拉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要推,就先从我的身上推过去。”江逾朝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和心痛。
他看着傅沉舟,一字一句地说,“这些不是破木头烂瓦片,是历史,是我们云栖镇的根。”
傅沉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的不耐变成了明显的厌恶。
他最讨厌这种不识时务的人,尤其是为了这些毫无价值的旧东西,做出这么难看的姿态。
“不知好歹。”傅沉舟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对工头再次下令,“推。”
工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江逾朝,又看了看傅沉舟冰冷的脸色,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发动了推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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