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巨大的绞盘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沉重的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钢铁、皮革、汗水和风沙的粗粝气息,如同被压抑千年的地脉浊气,猛地喷涌而出,扑面而来。关门之外,新铺设的水泥驰道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灰白,笔直地刺向大漠深处。远征军铁甲森然,长矛如林,沉默地碾过这坚实的新道,汇成一道玄色的钢铁洪流,向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白骨与旌旗的瀚海,决然挺进。黄沙被千万铁蹄与车轮卷起,弥漫成一道移动的黄尘之墙,遮天蔽日。
主将黄叙,身披玄色明光铠,按剑独立于巍峨的关楼之上。朔风掠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吹动猩红的大氅猎猎作响。他手中紧握着那柄家传的宝雕弓,弓臂黝黑,隐有暗金纹路流转。他的目光越过关前喧嚣的军阵,投向远方天地相接处那无垠的、死寂的沙海,沉静如古井深潭。
“甘述大师!”黄叙的声音不高,却如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风沙,“‘沙棘锁链’,‘旱海之耳’,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得令!”年轻的军工大师甘述应声抱拳。他身形并不魁梧,一身沾满油渍和灰浆的短打劲装,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如灵猿般敏捷地翻下关楼,早已等候的星火堂工匠与精锐工兵立刻簇拥着他,策马扬鞭,化作一支利箭,直射向罗布泊边缘那片预选的焦土。
预定的阵地上,早已挖掘出纵横交错的深沟,如同大地的伤疤。甘述跳下战马,抓起一把特制的灰褐色粉末——“速凝灰浆”,感受着其细微颗粒在指间的触感。“倾浆!”他断喝。工匠们立刻推动特制的翻斗车,将大桶大桶粘稠如膏的灰浆倾倒入深沟。灰浆甫一接触预先引入沟底的少量咸水,顿时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滚滚白烟冲天而起,如同地底恶龙喷吐的毒息。灰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翻腾、膨胀、固化!甘述亲自指挥,将早已备好的、坚韧如铁的红柳枯枝和棱角分明的碎石,迅速抛入尚未完全硬化的灰浆之中。不到一个时辰,原本松软的沙土沟壑,已化为一堵堵纵横交错、坚硬如铁的灰墙,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栽棘!”甘述毫不停歇。无数经过他精心选育、根系异常发达粗壮的改良沙棘幼苗,被工兵们小心翼翼地插入灰墙预留的缝隙和前方松动的沙丘之中。甘述取出随身皮囊,里面是他耗费心血调制的、色泽碧绿的促生药液。“浇!”药液精准地淋洒在每一株幼苗根部。奇迹发生了,那些看似脆弱的嫩苗,仿佛被注入了洪荒之力,根系疯狂地向沙层深处和灰浆缝隙钻探,嫩绿的枝条也以肉眼微察的速度向上伸展、分叉、缠绕!不过半日光景,一片片坚韧的绿色网络已初具规模,如同无数条初生的、充满生机的锁链,开始死死地抓住流沙,向肆虐的瀚海发出无声的挑战。
与此同时,另一队工兵在甘述副手的指挥下,于古道关键隘口和水源必经之地,紧张地挖掘深坑。他们将数百口特制的“地听瓮”——一种口小腹大、瓮壁极厚的陶瓮,小心地垂直埋入坑底。瓮口蒙上坚韧的硝制羊皮,皮面中心固定一根极细的蚕丝线。丝线另一端被小心引出,沿着预先挖好的浅沟,一直连接到附近烽燧哨所内的特制铜盘上。铜盘盛着浅浅一层清水。任何大队骑兵或沉重车马经过埋瓮之地所引起的地面震动,都将通过羊皮震动,牵动丝线,最终在铜盘水面上激起微小却清晰的涟漪。几个眼神锐利如刀的哨兵,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各自面前的铜盘水面,如同守候猎物的夜枭。这片死亡之海,第一次被织入了一张无形的声波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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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新城,督军府密室。烛光摇曳,映照着谋士戏清宴清癯的面容。他一身青衫,羽扇轻摇,案几上堆满了来自西域各方的线报和密文,颇有当年其父戏志才运筹帷幄的遗风。他指尖捻着一枚新铸的铜币,币面火纹缠绕,中心一个清晰的“夏”字。
“时机成熟。”戏清宴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即刻起,于新复之商驿、绿洲重镇,广贴告示:‘凡持大夏商引之西域诸部商队,以其交易所得之火纹币为凭,可于指定官市,兑取定额‘交州绸’——免税!’”
“免税丝绸”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西域的神经。丝绸,这比黄金更璀璨、更诱人的硬通货!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沙暴,一夜之间席卷了天山南北、葱岭东西。那些龟缩在贫瘠草场、长期被龟兹、贵霜等大部落压榨、为了一口活命粮不得不充当马前卒的小部落首领们,眼睛瞬间红了。护卫商道?这活计他们熟悉!只要能换来这免税的、货真价实的丝绸,转手卖给更西边的粟特人、波斯人,那将是何等惊人的财富!这比跟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去劫掠商队、然后被汉军追杀如丧家之犬,或者被更狡诈的罗马人当成用完即弃的棋子,何止强上百倍!贵族联盟许诺的虚幻战利品,在免税丝绸那柔滑冰凉、华光流转的实物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无数小部落的心,开始像戈壁滩上被风卷动的砾石,悄然松动,滑向大夏一方。龟兹王庭和贵霜大营收到的贡赋和依附者,正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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