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乳娘教化,本宫方不至被世情左右。”
她轻淡吐言,伴携沙哑。
声色尤为平缓,语调不明。
不时,松动指骨,抬手近前,接住颔骨滴落的水渍,拢于股掌间。
低眸细凝,把玩片刻,轻浅探出檐外,混合着茫白雨幕,吞并、覆没。
溅没心湖,带起涟漪阵阵。
周遭忽而沉静,只余下漱漱雨声。
沉默良久,她主动出声,化解寂然。
“时至今日,本宫未曾有欠于她。”
“欠林家的,也已然还清。”
“六载恩情,偿尽。”
“本宫绝非以德报怨之人,亦不会轻言原宥。”
“将如数过往,就此作罢。”
她轻启唇齿,语携薄意,话尽寒凉。
眸色清透,不加杂分毫私意。
言意显着,是知会,亦是告诫。
伴着雾蒙水汽,一同没入乳娘耳中。
话音未落,乳娘蓦然昂首,抬眼凝住她笔挺的身影,唇齿微张,含言无尽。
踌躇良久,低微语道。
“夫人,也是可怜人……”
颤音混杂着哽咽,透出苦楚心酸。
“夫人……”
“也是可怜人儿……”
“别怨她……”
“她尚不知事,便被迫做了母亲……”
“原宥她懵懂年岁的无心行径……”
乳娘叩身进言,身形颤巍,觉察失言,旋即改口。
一番踌躇,终遵礼循矩,照实称唤她。
“小姐与夫人血浓于水,骨肉相连。
“当是这世间,最能体谅夫人之人。”
乳娘掩面抽泣,音色断续不清。
“可怜,非脱罪之词。”
“偏袒之径,可一不可再。”
“忠贞烈态,分人择事。”
“也并非次次都可侥幸而成,轻易迷惑住人心。”
“妄图以护主姿态,为其开脱罪责,未免可笑!”
“本宫生性凉薄,生不出怜悯心。”
“乳娘所言,不免强人所难。”
“长者无为,幼子何为!”
“师者失行,徒者不奉。”
她疾言相怼,言行肆无忌惮。
孤身傲立,眸色深晦,神情漠然。
将过往受学,如数奉还。
透过迷蒙雨幕,凝望远方,似回溯,似抽离,全无留恋。
眼神渐清渐明,透出几许光辉,仿若云雾缭绕下的曜日,忽清忽明。
不时,语携微词,回应乳娘的末言。
“本宫平生受学浅薄,知之甚少,不明乳娘的言意。”
“府门偏对,东郊碑石下,正是乳娘所求之解。”
“乳娘之慧智,远胜于本宫,定当深知。”
“亦不会生疏。”
“说是轻车熟路,也不为过。”
“不必蓄意为之,仰仗旁人作引。”
她掀唇浅言,语伴讽意。
借由浅薄微词,戳穿身后人的虚意与伪态。
臂骨倾斜,指尖无意触及,斜檐飘入的雨水,经由肌肤缓下,浸透袖间衣料,寒畏渐起。
凉意遍布四处,汇积心口,隐隐生寒。
伴随轻微瑟缩,不时颤动。
“她的所受所承,囊括苦楚逢遇,皆出自她的怯懦。”
“是谓自食苦果。”
“横亘胸口之石,没入心口之刃,皆出自她之手。”
“将无可宣泄的恨意,转移旁人之身,是谓恶毒。”
“欺软怕硬,无能鼠辈。”
“她不配为人母,亦担不起母亲二字。”
“宁苟活一世,俯首叩面,也不愿放手一搏。”
“所谓忌惮,不过自欺欺人。”
她冷笑道,拢住指骨,交叠腹间。
乳娘惊惴不已,随之面露惨白,浮现些莫错愕之色。
愣怔良久,蠕动口角,长久无言。
不时,敛下眸间异样,颤颤巍巍昂首,小心翼翼扯动她衣袍袖口。
觉察衣袖忽紧,垂眸时,瞥见乳娘触来的指节,动作生硬,略带轻颤。
她牵动臂骨,不留情面拂去。
触及一瞬,指尖陡然落空。
余光无意瞥见,复起的动作,她冷冷吐言,压下身后人蠢蠢欲动的心思。
“两条微薄的烂命,竟也值得你煞费苦心,处心积虑。”
“不过枉费心思。”
“血债须得血偿,方可解恨。”
顿默良久,复道。
语色低沉转缓,透出几许苍凉。
“过往种种,原是我一人的虚念。”
“你的泪意与软语,不过惺惺作态。”
“我愚钝,看不穿人心险恶,轻易深陷,信以为真。”
“自甘认栽。”
“绝不原宥。”
“若非你,我与她皆可安然。”
话音戛然而止,余下静夜空响。
她回身细凝眼前之人,与幼时的音容笑貌,和蔼可亲,相差甚远。
相差无几的样貌,实难与记忆中的轮廓重合。
她抬手,置于高处,松开紧攥的糖块,伴随轻响,重重跌入眼帘。
“你知我习性,知我不喜。”
“妄图凭此,以些莫恩意,桎梏挟制。”
“不想,轻看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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