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对残破的大蓿,她又于心不忍。
她不知该当如何,只能顺势而为。
以大蓿眼下的局势,纵使嫣帝看不上她,她也逃脱不了和亲的宿命,仍然会被送往周边的国家谈和。
故而,选择权从不在她手里,她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她兀自收了思绪,神情柔缓,眉眼间隐隐透着倦怠之色。
本就一路舟车劳顿,席宴之上,又强撑着应付了一宿,身心早已疲乏不已。
若非寒意不时充斥着,强压住已有上头之势的酒意,只怕早已经就地倒下,哪还有眼前的风光、贵气。
她闭了闭眼,无力撑靠在冰冷的宫墙上,任其滑落,半蹲在墙堤处瑟缩着,俨然一副摇尾乞怜的牲畜模样。
她低垂着脑袋,枕着纤细的膝肘,偏头看向远方,眸光飘忽、难定,迟迟聚不拢视焦。
她微磕着眼睑,短暂沉入梦乡,全然忘记了周身的疲乏。
大嫣,真冷,远胜于大蓿的严冬,满是刺骨寒凉。
仿佛除了阿姐,她什么都没有。
可阿姐身边,有了别的人。
她不怨阿姐,只怪,自己来得太晚,无法带阿姐归家。
她将头埋得很深,似有些怕冷,止不住的颤抖。
转瞬间,下起零星小雨,她无力起身,只能呆坐着,任由细雨打湿厚实的衣裙。
只一瞬,雨停了,耳旁响起细微的水声,雨势渐起,忽而越下越大,始终未曾间断。
她心生诧异,动作略显迟缓,微抬头颅,只瞧见一柄泛着黄敞开的油纸伞,与纸伞遮盖下,半张稍显精致的俊颜。
“你,真好。”
她不自觉出声,眸中带有湿气。
额间蓄积的水滴,顺着微抬的动作,涌入本就模糊不清的眼睛,遮覆了她为数不多的视线。
少年斜撑着伞,站得僵直,她环住膝骨,抬眼看向少年。
两人始终维系着此前的动作,未曾挪动半分。
眸光交汇之时,有细微的情愫在迅速蔓延,动作之快,让人无所察。
嗅到扑鼻的酒气,她翻找出身上的糖块,半撑着墙起身,将糖块全数递到少年手里,寸寸捏紧。
“酒终归伤身,切不可贪杯。”
“糖多少能缓解些,算做谢礼。”
“多谢!”
她抬眸看向尽数偏向自己的纸伞,认真道,言语间疏离又冷淡,似是不愿深交。
说罢,独自迈步离去,转角处,堪堪与前来寻她的时未欢撞上,两人一道回了寝殿。
待卸下钗环、配饰,她再撑不住,无力瘫倒在软榻之上,悄然合上眼睑,转瞬入梦,睡得安然。
既进了宫,该学的规矩,定是必不可少。
自此,司然乖顺学了半数月规矩,闲暇下来,便去繁星殿坐坐,日子倒也安然。
某日,途经一陌生殿宇,耳旁不时响起女子的疯闹声,吸引了途经于此的两人,不由止了步。
司然小心翼翼探头,逃过微敞的宫门,轻易对上一双透亮的眼睛,明光在院中人眼里一闪而过,仿佛从未生有。
那张姣好的面容,已经由岁月的打磨,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苍老、浮肿。
几经打听,侍卫告诉她们,那是先帝后宫之中,极不受宠的妃子。
嫣帝仁慈,念及多年疯症,并未强制其皇陵随葬,故而一直养在此等荒亘的偏殿。
耳旁适时响起古旧的歌谣,悄声拉回她飘远的思绪,心间莫名升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似难过、似悲戚。
将她轻易拢住,扼住她轻浅的呼吸,试图拉着她沉沦,紧叩清脆的头颅,漠视她溺毙。
歌谣随风入耳,顺势带起惊涛骇浪。
“她,是大蓿人!”
她低垂着脑袋,不自觉呢喃出声,难掩心头盛起的恐惧。
悄然捏紧掌中骨节,指尖煞白,无声嵌进血肉,莹亮、光洁的甲片,剐蹭出细微的血丝。
“你不是她!”
“她也并非你。”
“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
“不必为此忧心,生惧。”
察觉出她面上的异样,时未欢近身安抚道,声音柔和,字字入耳,轻易抚触司然漂浮的心绪。
说罢,翻找出袖间浅藏的碎银,以做此番探听的谢礼,又面上好一番客套,才熟稔牵起她微凉的手,拉动着她缓步离去。
司然悄然回身,紧盯着那扇漆红的木门,隐隐瞧见了自己此后的结局。
豢养,关押,殉葬,疯症……
当真逃不开吗?
她悄声问自己,神情迷惘。
逃得开吗?
自那座殿宇,到出宫的国门,中间横亘着无数道看似微小的宫门。
偏是那样的微小,轻易便能关住不计其数的妙龄女子。
直至年老色衰,直至白发苍苍,直至黄绸覆尸。
无数娇媚的女子,带着无知进宫,再无法倚靠修长的双腿,缓步退离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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